一個時代,不管它發(fā)展快不快,總有一些人趕不上它的步伐。例如在市場時代,總有人買不起房;在非市場時代,總有人分不到房。他們很努力,很上進,但總是趕不上去前排就位。
地位上的落差便會導致心理上的落差,落差就是不平,不平就呼喊,咒罵,或呼喊老天,或咒罵命運,或請求時代的車輪緩一緩,等一等。
這些不平,呼喊,咒罵,就是牢騷。在史上的某一個朝代,這些牢騷沒有被刪除和屏蔽掉,而是有音樂人把這些牢騷譜曲,還不加半點掩飾,演奏給天子聽。天子也不加罪于牢騷人和演奏者。
這是什么朝代?這是周朝。
周朝版《讓生命去等候》(邶語歌)
家內(nèi)外夾擊 老爸老媽老婆老板都嫌我
時間:西周王朝的某年某月某日 地點:首都鎬京的北門
情景:在周朝首都的北門,一個副科級或者副處級干部, 可能堵車了,他忽然郁悶起來,于是就唱:
“走在鎬京北門,閃躲在人群中,在我的內(nèi)心深處,隱藏著一段郁悶。我的日子如此清貧,恨沒人把我疼。讓生命去等候,等候下一個郁悶。(從《讓生命去等候》切換到《心太軟》)算了吧,就這樣算了吧,該認就認,再想也沒有用。”
這位老兄怎么啦?生活在儒家人士最向往的盛世:周朝。干著大學畢業(yè)生最羨慕的職業(yè):公務(wù)員。怎么就這么糾結(jié)呢?你心中的鴨梨是誰種的呢?
首先是工作壓力。工作都是我的,國家的政務(wù),宮廷的雜務(wù),都打包扔給我。忙到啥程度呀,據(jù)山東的一位同行仁兄說,東方還沒明,就起來上班啰,跑到單位的電梯里,才發(fā)現(xiàn)褲帶當成領(lǐng)帶,領(lǐng)帶誤成褲帶,“東方未明,顛倒衣裳”。
不能辰夜不夙則莫
無休止的加班加點,領(lǐng)導無休止的電話催促,讓我大腦里的時間定位系統(tǒng)崩潰,有時去上班,分不清白天黑夜,鬧不清是遲了,還是早了,“不能辰夜,不夙則莫”。
接著是家庭壓力。家應(yīng)該是讓靈魂肉體都得到憩息的海港。沒想到回家就是一頓轟炸珍珠港,家里人紛紛給我添加負面情緒,老爸老媽老婆一個個指責我:“我入自外,室人交偏讁(指責)我”。
老婆罵我:十年了,還是個科員,你爭氣點行不行。老爸老媽怨我:明年春節(jié)回老家,你總得想辦法派個公車吧,你看你同學,都開路虎了。兒子也不消停:爸,我都大學畢業(yè)了,你總得動用一下單位的關(guān)系,給我安排個工作。
在單位已緊張得如一塊鋼筋水泥,回到家,想散開成一堆輕松的泥土,結(jié)果家庭又是一個攪拌機,將他這堆混凝土轟隆轟隆一陣攪拌。
原歌曲(部分):出自北門,憂心殷殷。終窶(ju)且貧,莫知我艱。已焉哉,天實為之,謂之何哉?
《詩經(jīng)邶風北門》
直接譯文:從北門出來,我心很憂傷。窮得連排場都講不起,誰知道我的艱難呢?算了吧,老天爺這么為難我,說了有什么用?
周朝版《伏爾加河》(國語歌)
出差不得消停 沒時間孝順爹娘
時間:周朝某年某月某日
地點:在京城與出差地點之間的某處,大概相當于現(xiàn)在的廊坊吧
情景:嗒嗒嗒,噠噠噠,這是三千年前的國道線,四匹駿馬拉著一輛馬車,自鎬京向齊國方向行駛,國道線兩旁的標志物箭一般往后飛逝,別小看那時的國道線,也是有專人調(diào)度發(fā)信號的,技術(shù)手段雖落后,但責任心不會落后。
京官感嘆不如鵓鴣
有位老兄,級別大概是地方專員助理,負責向地方傳達中央指令。這位助理的臉上,刻畫著十年不得上調(diào)的滄桑和風霜,看著寬敞的大道,他憂郁地唱起來:
“陽光覆蓋著大周國道,國道上跑著四套車。有人在唱著憂郁的歌,唱歌的是那坐車的人。老家伙你為什么這樣憂愁,為什么低著你的頭。你看我像匹可憐的老馬,為了國家跑遍天涯,可恨沒時間回家坐坐沙發(fā),沒時間回去看看爸媽。”
這位老兄,比在首都北門自彈自唱的那位,工作應(yīng)該體面些,跟著地方專員去傳達中央指令。為什么心里這么苦呢?
我們來翻翻當時的文檔記錄。這位老兄,大概相當于《周禮》里寫的“行夫”,別以為只是到地方發(fā)發(fā)命令,下車伊始哇啦哇啦一陣,在五星級賓館吃鮑魚,然后收工,坐頭等艙回首都。他累著呢。他傳達的不只是使令,他還要負責伺候使者大人,聽使者大人的使喚,去干臟活累活差活,“則掌行人(即使者)之勞辱事焉”。也不是傳達完命令就回京城,還得下放地方辦公,一年難得回家一趟。說是個京城來的干部,卻是個伺候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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